323近期，随着公众对生态脆弱地区环境破坏问题的广泛关注，笔者注意到，围绕“生物多样性”的诸多疑问不断涌现——如何界定生物多样性丧失？又如何量化其对经济与社会的影响与风险？人类与自然之间如此紧密依存，然而当前在自然资本相关的ESG风险研究中，尤其是风险量化方面，仍大多集中于气候变化领域。事实上，自然资本的退化与变动所带来的风险，可能严重扰乱社会乃至全球经济的稳定。生物多样性风险，其实离企业运营与人类日常生活并不遥远。
时值《巴黎协定》签署十周年，碳阻迹基于ESG风险管理领域的洞察和实践，对生物多样性的议题现状与趋势展开分析，我们系统梳理了当前主流可持续发展披露框架中用于衡量生物多样性的关键绩效指标，并重点深入分析国内外企业在生物多样性风险量化方面的先进实践案例，为企业如何更有效地评估与管理此类ESG风险提供参考，进而增强其对自然相关风险的抵御与治理能力。
生物多样性的定义与重要性
生物多样性指的是生命的多样性，即地球上各种生态系统中所有生物体的多样化程度。根据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生物多样性主要包括三个层面：基因多样性、物种多样性和生态系统多样性。
生物多样性对维持生态系统的健康与稳定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 维持生态平衡：较高的生物多样性有助于增强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和抵抗外界干扰的能力。多样物种之间形成复杂的食物网和生态关系，从而维系系统内部的动态平衡。
- 支撑资源供给：生物多样性为人类提供了广泛的资源基础，包括食品、药物和工业原料等。许多药品的有效成分源自动植物，生物多样性的衰退将直接威胁未来新药的研发与发现。
- 支持环境服务：生物多样性承担着诸多关键的生态功能，例如净化空气与水、促进土壤形成与固定、调节气候等。这些服务对人类社会的生存与发展至关重要。例如，传粉媒介减少、生态系统恢复力下降，都会加剧生物多样性的丧失，进而严重影响农业、医药等重要经济部门。
尽管目前精确量化生物多样性丧失对金融与经济稳定性的具体影响仍存在一定难度，但其中若干关键风险传导机制已逐渐明确，显示出自然系统退化可能通过多种路径对经济社会构成系统性风险。
全球生物多样性信息披露的发展与现状
随着全球ESG信息披露标准的逐步统一与趋严，针对ESG信息量化与披露的统筹工作正在持续推进，而生物多样性相关的信息披露实践也处于快速发展阶段。2024年以来，国际可持续发展准则理事会（ISSB）持续推动生物多样性相关主题研究，涵盖生物多样性、生态系统以及生态系统服务与功能（Biodiversity, Ecosystem and Ecosystem Services, BEES）。该研究旨在：（1）评估企业在生物多样性相关信息披露方面的需求，并研判BEES相关风险与机遇将如何合理预期地影响企业价值和发展前景；（2）探索如何有效满足BEES相关信息披露要求，确保研究成果能够识别出对投资者决策有价值的信息，进而助力企业借助ESG信息披露更高效地获取资源。与此同时，欧盟《企业可持续发展报告指令》（CSRD）也已明确规定，自2025年起，多数大型企业须披露其重大可持续性影响及依赖性。在这一背景下，企业与金融机构面临越来越大的压力，必须系统评估并努力减轻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
2022至2024年间，世界基准联盟（World Benchmarking Alliance）完成了首轮“自然基准”（Nature Benchmark）评估，对涵盖20多个行业的816家企业进行了测评与排名。评估结果显示受访企业普遍存在着对“自然”的认知盲区：仅5%的企业评估了自身对自然的影响，而理解其业务对自然依赖性的企业不足1%。在政策法规持续演进的当前环境下，这一差距显得尤为突出和紧迫。
生物多样性相关信息的披露要求：
- ESRS（欧洲可持续发展报告准则）： 在ESRS E4《生物多样性与生态系统》标准中，对生物多样性的披露提出了详细要求，包括企业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依赖性、相关风险与机遇，以及为保护生物多样性所采取的政策和行动。
- CDSB（气候披露标准委员会）：其框架鼓励企业将气候变化和自然资本相关信息纳入主流财务报告，强调这些信息对理解企业价值的重要性（2022年1月31日，CDSB正式并入国际财务报告准则基金会（IFRS））。
- SASB（可持续发展会计准则委员会）：在生态影响方面，对特定行业（如工程与建筑服务、海运、酒店住宿业等）设定了具体的指标。
- GRI（全球报告倡议组织）：关于生物多样性的标准（GRI 101：生物多样性）要求企业披露其在运营和供应链中对生物多样性的重大影响，包括对栖息地的保护、恢复以及管理措施。
- CDP（全球环境信息研究中心）：自2022年起，CDP问卷中设有自然与生物多样性模块，要求企业披露其生物多样性管理策略、对生态系统的影响和依赖、以及相关风险和机遇。
- MSCI（明晟）：在MSCI的环境维度中，“生物多样性与土地利用”是关键议题之一，评估企业对生物多样性的负面影响及其风险管理能力。
自然相关财务信息披露工作组（TNFD）作为一项全球倡议，旨在为政府、企业及金融机构提供识别、评估和披露自然相关影响、风险与机遇的框架。2023年9月，TNFD发布了最终建议，推动各方更好地识别和管理自然相关风险与机遇，并加强相关信息披露。该框架为“自然”一词提供了基本的概念和定义，将其划分为四大领域：陆地、海洋、淡水和大气；由于不同领域的功能不同，不同地区、生物群落和生态系统之间亦存在较大差异。
TNFD致力于将自然因素融入企业治理与战略决策，引导全球资本投向对自然产生积极影响的领域。其建议整合了风险管理与披露机制，帮助企业应对诸如森林砍伐、栖息地破坏、物种灭绝、干旱及土地利用变化等自然相关风险，提升整体披露与应对能力。
资料来源：《自然相关财务披露工作组的建议》
生物多样性风险的识别与评估
生物多样性风险的识别与评估工作的核心在于理解企业与自然的双向互动关系，即企业如何依赖自然生态系统服务以维持运营（依赖关系），以及企业的活动如何对自然资本产生影响（影响关系）。评估的最终目的是定位这些依赖和影响发生的具体地理位置和价值链环节，并量化其潜在的财务影响，从而为战略决策提供依据。
与相对成熟和标准化的气候风险评估相比，生物多样性风险评估面临着更为复杂的多维挑战。其核心差异在于，气候风险以“二氧化碳当量”（CO₂e）为核心，将不同温室气体对全球变暖的影响统一量化，形成了一个全球通用的衡量标准和目标体系（如净零排放）。然而，生物多样性是一个涵盖基因、物种、生态系统和功能的多维度概念，无法被简化为一个单一的“生物多样性当量”。这种根本差异导致了实践中的三大挑战：
- 指标的多元化：破坏一公顷热带雨林与破坏一公顷湿地的生态价值截然不同，无法像碳排放那样进行简单的加总比较，这使得企业难以设定统一的目标和评估整体绩效。
- 高度的地域特异性：生物多样性影响严重依赖于具体的地理位置和生态系统类型，要求评估必须细化到每个运营点和供应商所在地，这与气候风险的全球性特征形成鲜明对比。
- 数据壁垒：物种分布、种群趋势等关键数据往往稀缺、分散且获取成本高昂，远不如碳排放因子数据库那样成熟和标准化，这为全面、精准的风险评估带来了巨大困难。
因此，生物多样性评估无法复制气候风险的成熟路径，它要求企业采用一套组合指标，并更加依赖地理空间分析、代理指标和技术创新来应对其固有的复杂性。
为应对上述挑战，TNFD提供了LEAP（Locate, Evaluate, Assess, Prepare）方法论，作为识别、评估、管理和披露自然相关风险与机遇的系统性方法。
资料来源：TNFD，碳阻迹
此外，国际主流可持续信息披露框架广泛援引一系列生物多样性评估与测量工具，指导企业及金融机构系统识别、量化并管理其对自然的影响、依赖及相关风险。主要包括以下类别：
01 关注对生态系统/栖息地/土地覆盖的影响
- 生物多样性足迹和依赖性评估工具（GBS）
- 企业生物多样性足迹测量工具（CBF）
- 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足迹评估工具（BFFI）
02 聚焦物种层面
- 物种威胁消减与恢复指标（STAR）
- 环境损益表（EP&L）
03 通过间接环境压力数据推演生物多样性影响
- 产品生物多样性足迹（PBF）方法：旨在弥合生命周期评估（LCA）与生态学间的鸿沟，实现产品版本对比，为生态设计提供依据，并针对《多边环境协定》（MEA）定义的五大丧失驱动因素提出解决方案
- 环境损益工具（EP&L）：用于量化、监测和沟通企业每年在整个价值链中产生的环境足迹
04 采用原始生物多样性数据监测变化
- 采掘业生物多样性指标
05 其他测量工具
- 生物多样性影响评估工具（BIA）
- 自然资本机遇、风险与风险敞口探索系统（ENCORE）
- 公司不同行业活动对全球水资源的相对影响评估（Water Watch）
案例分享
荷兰保险公司a.s.r.在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方面展现了领先的实践，其核心是通过地理空间分析技术精准定位其承保资产及投资组合所依赖或可能影响的生态系统，例如识别位于生物多样性关键区域附近的资产。
在此基础上，a.s.r.积极与专业机构合作，将生物多样性因素纳入其保险产品设计（如为生态修复项目提供保障）和投资决策流程，并发布了独立的《气候与生物多样性报告》，将其风险管理成效和目标向社会进行透明披露。这一系列做法标志着保险公司正从传统的风险承担者，转变为运用数据驱动工具主动管理和预防自然相关风险的生态管理者。
资料来源：Climate and Biodiversity Report a.s.r. 2023
蒙牛集团作为中国乳业代表，其生物多样性保护实践已形成从战略到行动的系统性框架，并且将生物多样性保护深度融入全产业链管理。2024年，蒙牛在更在COP16大会发布了乳业首份TNFD报告，开创性地将自然相关风险纳入企业披露与治理体系。在评估自然相关影响时，蒙牛利用TNFD推荐使用的ENCORE数据库评估业务活动对自然的影响和依赖程度，并依据多元资本联盟实质性分析标准，对识别出的自然相关影响和依赖进行重要性评估，为公司针对性制定自然相关风险管理措施提供参考。
这些实践不仅使蒙牛获得MSCI ESG评级AA级行业最高评价，更为全球工商业提供了"产业生态化"的可复制方案，彰显企业通过精准定位价值链热点、量化环境目标、联动上下游，将生物多样性从挑战转化为核心竞争力的完整路径。
资料来源：《中国蒙牛乳业有限公司自然相关信息披露报告2023》
碳阻迹的探索与解决方案
碳阻迹团队基于在可持续发展与碳管理领域多年的深耕，将核心能力成功拓展至自然相关风险管理领域，为客户提供专业的生物多样性风险评估与披露解决方案。我们将立足企业发展需求，深度融合TNFD等国际主流框架与方法论，系统化协助企业完成从生物多样性风险识别、评估到披露的全流程。
